2、自动驾驶汽车走向 CC 架构是必然
问:对比原来 EE (电子+电气)架构,CC(计算+通信)架构到底好在哪儿?
徐直军:CC(计算+通信)架构和传统 EE 架构存在本质的不同。
传统 EE 架构不可能走向智能网联汽车,因为未来智能网联汽车有一个大脑(MDC:移动数据中心),每个车就是一个数据中心,未来每台车的算力需求非常巨大。
未来真正走向自动驾驶的时候,需要 360 度实时感知,要配多个激光雷达、毫米波雷达、摄像头和超声波雷达。
感知的信息量是巨大的,要处理和决策,决策内容还要保证准确,还要发指令,直接掌管四个轮子,需要巨大算力的 MDC 来处理。而把这些巨量信息传送到 MDC,就需要很大的网络带宽。
用通信语言来说,就是要 10G 接口,甚至 25G、100G 接口。
传统的 EE 架构不太可能实现。这就要走向通信和计算相结合,也就是计算+通信架构,即 CC 架构。所以说,走向自动驾驶,CC 架构是必然的。
昨天大会(10 月 22 日)上有提到全球交通事故 90% 是驾驶员误操作造成的。在真正走向自动驾驶以后,MDC 是要取代人的,要做得比人更厉害,人为事故将基本消除。
问:整个行业都在研究 EE 架构的时候,华为就在研究 CC 架构,CC 架构什么时候真正落地?
徐直军:所有的车企都在研究新的架构,只是叫法不一样。
我们叫 CC 架构,因为计算和通信是我们的本行。不同的车企叫的名字不一样,可能 CC 架构叫多了,就叫 CC 架构了。
CC 架构不难,都是增量部件,我们的增量部件一提供出来,就是 CC 架构。别人不能提供的,我能提供。
现在开发的车基本上用这种架构开发,未来的车是一个持续创造价值的平台。
如果有远见,造车造的是一个平台,而不是一个车。这个平台和产业结合起来,硬件可以更换,软件可以升级。
对于电动车,只要留个位置,装一个 MDC 盒子,就装了一个大脑,留着传感器的位置,传感器一装上去就可以感知,未来就可以走向一个完全的无人驾驶电动汽车。
这是一个持续的过程,在车的生命周期内为相应体验升级付费。未来的车完全变化了,不是一锤子买卖,卖出去是一个平台,这个平台可以持续为消费者提供体验,持续为产业链创造价值。
未来,第一个改变就是从一个简单的车变成一个持续创造价值、持续为消费者带来体验提升的平台。
我们做的激光雷达,毫米波雷达,MDC,以后都是小小的盒子,跟手机差不多大小。
看特斯拉的底盘,随便一个地方都可以放,只要提前布线,位置留好,在生命周期内,可以完全走向智能驾驶,汽车产业发展机会在这里。你现在说,我造的就是一个车,不造成一个平台,客观来讲,你就没有存量的优势。
我认为,至少我们跟大量合作伙伴正在合作过程中的车,已经不是传统 EE 架构。
问:车载操作系统必须与车的底层打通,CC 架构和华为鸿蒙是不是打通的?
徐直军:我们的 CC 架构包括分布式以太网络和三个域控制器。
我们本身就做以太网络,现在只要研究以太交换机技术怎么满足车的场景需求。
未来走向三个域控制器,只要有 CPU 的地方就有操作系统,未来不是一个操作系统和一个控制器统领车。
我们三个域控制器:
一是智能座舱,包括整个娱乐系统,未来仪表盘 AR 显示,以及判断驾驶员没有自动驾驶之前是不是睡觉、是不是分心,也就是驾驶员监控系统(DMS),都可以通过智能座舱平台来解决。
手机 AR 能力很强,视频能力也很强。我们是基于麒麟芯片,以及鸿蒙操作系统,打造智能座舱平台和生态,生态就是共享手机生态。
二是智能驾驶,汽车 MDC 要取代人脑,我们基于华为昇腾芯片加上智能操作系统,将来实现智能驾驶,这就是一个处理器加操作系统。这个操作系统还没取名字,你们可以帮我们取一些名字。
三是整车控制,针对整车控制部分和车的动力性能部分。我们打造了 VDC(整车控制平台),这个控制平台里也有一个整车控制操作系统,它直接控制轮子,必须满足低时延、实时、安全。
面向 VDC,我们又做了一个 MCU,结合整车控制操作系统,再开放给所有的车企。
在驾驶体验上,不同的车有不同的动力感觉。在启动过程中,在加速过程中,在运行过程中,不同的车感觉不一样。为什么你对宝马和奔驰的感觉不同,实际上不同的车企希望它的车适配消费者的不同的需求偏好。就通过这个 MCU 去做,它也有一个 CPU。
我们未来希望把车上的上百个 CPU 和智能驾驶的能力,放到三个域控制器,然后通过以太网连起来,把所有的传感器连起来。
为什么搞分布式网络呢?
因为未来车需要不仅一个以太交换机,可以每个角放一个,每个角的毫米波雷达、激光雷达、摄像头直接接到这里,从而把线束减少。
鸿蒙操作系统只是接到智能座舱,汽车大脑的操作系统还没取名字。整车控制操作系统,也还没有取名字。
鸿蒙操作系统不是我们取的名字,是你们取的。
鸿蒙本来是我们内部一个内核的一个名字,在市场监管总局那里注册了,不知道哪个媒体朋友看到就说它是我们智能手机的操作系统。
我们公司内部都没有说它是我们手机操作系统,我让余承东(华为消费者业务 CEO)好好讨论叫什么名字,他们说如果取新的名字,还要解释鸿蒙不是我们的手机操作系统,所以干脆就用了鸿蒙。智能座舱的操作系统也自然就是鸿蒙了。
3、谈四大平台
问:智能驾驶平台、智能座舱平台、智能电动平台、智能网联平台,这四个平台有侧重吗?
徐直军:这四个平台没有侧重。在公司内部,是由不同的组织在做,谁做的好,就会成为侧重。
问:智能车云、智能电动、智能座舱和智能驾驶、智能网联,这五个部分目前跟车企合作最多的是哪个?哪块能够落地最快?什么时候?
徐直军:现在进展得都不错。当然连接肯定是最成熟的,电动是第二,第三是座舱,最慢一点就是智能驾驶。因为智能驾驶目前还在开发过程中,真正上市可能要 2021 年,甚至 2022 年以后。
问:车企对华为哪块需求最高?
徐直军:需求高与低现在不好判断,要看最终消费者喜欢什么,如果我们和车企开发了,但是最终有人买才行。
现在华为出来一款手机,CBG(消费者业务) 的目标是 1000-2000 万台,Mate7 之前能卖 100 万就不错了。
消费者市场有一个培育过程,现在我们一个产品规划两三年或者三四年,理想的结果就是,我们开发的车一上市就有人买,这样才能产生销量。
华为早年做手机,那时候 P 系列、D 系列有一二十万就不错了,直到 Mate7 才有了规模销量,现在做一款手机怎么也能卖一两千万。
任何产业都是这么走过来的,关键是每年都有进步。
问:自动驾驶研发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,华为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,像特斯拉做了很多年,包括 Waymo,我想知道,这个「大脑」(智能驾驶平台 MDC)到底行不行?
徐直军:行不行要看结果,就是现在我说行,你心目中也不认为行。只有把东西做出来,你才说行。
问:MDC 自动驾驶平台在整个汽车业都在做自动驾驶进程中,它占的分量有多重?
徐直军:它是大脑的平台,「智能」两个字靠它实现。
任何车要说智能,就必须要有大脑,这个脑是三岁,还是五岁,还是成年人的脑,小孩的脑就是 MDC 能力中的低端,年轻人的脑就是中端,智慧人的脑就是高端,都需要这个平台。
问:很多都在做测试,如果按照现在,把什么交通情况都穷尽,得做 500 年。
徐直军:为什么叫智能驾驶,没有讲自动驾驶呢?完全自动驾驶、无人驾驶是终极追求。特斯拉做了几个智能驾驶的功能,消费者很喜欢,可以一个功能一个功能地提供。
自动驾驶是一个渐进的过程,终极目标是实现彻底的无人驾驶,但是走向这个终极目标过程中,它能够创造价值。特斯拉已经给大家创造了价值。
问:华为给车企提供是基于安全,还是效率的电动车平台?
徐直军:安全是首要的,其次是效率。
最挑战的是电源转换效率,我们就能做到比别人高一两个点。两个点意味着多几度电,多跑几公里。
然后就是成本,每一家做电动汽车的规模都不大,但是家家都在做,自然而然整个电驱动都不可能规模化,都不可能成本低。
华为本来就有接近四五十亿美金的电源产业,有大量的器件是共享的,研发是共享的,制造是共享的,我们充分发挥我们的规模优势、高效优势和可靠性优势。
问:关于智能座舱,现在的车屏幕越来越大,但是承载的生态和传统车没有什么区别,华为对未来智能座舱能够提供一个什么样的生态?
徐直军:我认为未来还是要简化。我们习惯开车的时候人手一个手机,我们会在多大程度上用车上的屏?我现在是坐车多,后排座位前挂了一个屏,驾驶员座位和前排座位也挂了屏,我都没看过。看这个屏不如打开手机看。
很多现有座舱设计的屏不是用于自动驾驶,未来如果是用于自动驾驶,可能需要一个更大的屏,驾驶员和乘客都可以看到屏幕内容。
屏要创造价值,因为屏幕成本高,最后实际都要消费者掏钱。
4、谈汽车行业合作伙伴
问:对于传统车企和新势力,例如宝马和特斯拉,未来谁会在这方面成为优胜者,华为既然涉足这个领域,你们在未来汽车阵营竞争当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?
徐直军:老势力和新势力谁主沉浮,谁也不敢做判断。像手机产业,十多年前判断未来只有诺基亚和摩托两个手机厂家,结果现在都没了。
车是十年、二十年生命周期的产品,对华为来讲,车企都是我们的客户。
问:从上海车展,你高调给各大车企站台,汽车行业似乎出现争抢华为的现象,能不能以北汽、广汽、三大央企及国外品牌等为例,说一下跟车企合作有什么不同?
徐直军:首先涉及到客户的信息是不能说的,你听到的也不一定正确。
促进华为下决心「不造车,帮助车企造好车」,我们和广大车企沟通起到很大的作用。中国汽车业经过多年的发展,质量基本提升上来了,制造能力也起来了。
在面向未来「四化」过程中,中国和全球不缺汽车品牌商,不缺汽车制造商,缺的是能面向未来「四化」持续提供技术和部件的企业,最缺乏的就是部件提供商和技术提供商。
这些部件和技术恰好都多是华为已拥有的技术,华为的能力就是面向车企提供部件、技术和解决方案,这最符合华为的基因。这最终促使我们下定决心。
跟广大车企沟通后,华为目前的定位是他们最期望的。不同的企业跟我们合作的部件不一样,平台不一样,对每个客户来讲,都是独一无二的。
问:现在汽车市场连续 10 多个月出现下滑,华为对于汽车市场的判断整体预期是什么?
徐直军:我们所做的都是面向未来的车,跟传统车没有太大的关系。就算面向传统车,我们也是做它过去没有的东西。
我们从零开始,做的都是增量。增长的过程中,没有达到一定的份额之前,整体市场规模对我们的价值不大。汽车现在走向通信和手机,对华为来讲,总量就有价值了,因为在通信和手机领域有份额优势。
新业务开始,我们一般不关注整体市场空间的波动,业务走向成熟了,产品成熟了,空间和大盘子的上下波动才和我有关系。
问:中国汽车行业做了很多年,但是没有高端,华为能不能把做高端品牌的经验提供给中国汽车厂商?
徐直军:我们幸运的在中国把高端手机做起来了,这有天时、地利、人和的成分,也有幸运的部分,一切成功不完全是规划的路径,人生也是这样的。
中国现在的挑战就是国产车里面没有高端品牌,那就没有溢价,没有溢价就没有持续的研发投入。
华为的加入,我们会跟一些合作企业一起面对这个挑战,成不成,也会有运气的成份,说不一定就挑战出来一个高端品牌。理想是做高端品牌,能不能做成只能靠造化。
但是,有一个机会,走向电动汽车以后,传统车的那些靠发动机的优势没有了。原来国产汽车比发动机没法比,比驾驶体验没法比,但是电动车以后,大家都差不多了,驾驶性能基本上一样。
这个情况下,重新构筑对未来电动汽车认知和品牌,对中国是一个机会,原来的劣势部分逐步消失了。
我们会努力,成不成要看结果。
问:华为作为汽车行业增量部件供应商的定位,对手是谁?
徐直军:目前来讲没有明确的对手。外界拿我们跟博世比,实际上我们跟博世做的东西不一样。
5、谈激光雷达、芯片、鸿蒙
问:大家认为鸿蒙系统是华为的一个备胎系统,5G 也有备胎,汽车解决方案,是不是也是备胎?华为在人工智能方面有没有备胎计划?
徐直军:智能汽车解决方案不是备胎,我们成立智能汽车解决方案 BU,B 是 business 的缩写,原意是生意,生意就是要挣钱的。
人工智能不是备胎,是生意。已经做了就不是备胎,没有做的才是备胎。
我们在人工智能领域打造的是全栈、全场景解决方案。
全场景就是我们从物联网、智能终端、边缘到云,我们都有芯片和 IP。
全栈包括基于达芬奇架构的芯片(Ascend(昇腾)),算子开发工具 CANN,计算框架 MindSpore,以及全流程应用使能 ModelArts 等全栈各层技术解决方案。
问:激光雷达没有行业规范,也不是为自动驾驶诞生的,华为希望做一个行业标准,之后这个标准统一之后,会给自动驾驶整体的成本和性能节约多少成本,提高多少性能?
徐直军:标准是解决我们沟通问题,就好像讲话要讲普通话,普通话就是标准。当我们相互沟通的时候才要标准,如果不需要相互沟通的时候就不需要标准。
我们要做激光雷达跟 MDC 之间的握手标准。
MDC 要知道你发过来的是什么,激光雷达要知道 MDC 让它做什么,激光雷达本身能看多远,能看多清楚,适应什么样的气候表现,这个没有必要建立标准。
各个厂商凭实力,谁厉害能够做到看到 300 米、500 米,看的更清,谁的成本更低,这就凭本事。规格和性能本质上是不存在标准,成本就更没有标准,成本就看本事。
原来激光雷达不是为车造的,所以它不满足车规。但是,华为做的激光雷达就是为自动驾驶做的,就是朝着这几个方向努力,一是看得远,看得清;二是满足车规的要求;三是要把成本做下来。
如果成本做不下来,自动驾驶产业起不来。
真正要走向无人驾驶,至少现在看摄像技术和毫米波技术,还没有真正能把激光雷达替代掉,激光雷达不可或缺。
问:有消息说车规级 AI 芯片下半年要发,确认一下具体时间。
徐直军:2020 年。我们车规级芯片,一是把麒麟变成座舱芯片,二是把昇腾变成 MDC 的芯片。未来还有几颗 VDC 芯片,我们希望在芯片级(产品上)都能够构筑一个基本的能力。
问:鸿蒙明年要上车,目前进展怎么样?
徐直军: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智能终端和智能座舱平台共享一个生态,我们跟所有车企沟通,最核心的就是把华为智能终端的生态搬到车上,这块发展的最快。
华为在嵌入式软件上做的世界最好,如果我们没有世界最强的嵌入式软件能力,5G 不可能做到今天。
但是我们缺的是云、分布式架构。从互联网模式来看,这块是在起步阶段,可能跟 Facebook、Google、亚马逊就有差距。
中国软件人才培养机制和培养方式跟美国有较大差异,比较缺少工程经验。中国企业界和教育界没打通。不过我们这几年正在逐步改变。